抗联婴儿

文/邴继福

小俩口烧完纸，在爹妈的新坟前磕了三个头，含着热泪说，爹，妈，我们上山去找抗联啦！不把小鬼子消灭，不给你们报仇，我们绝不下山！

日本鬼子扫荡，房子被烧，爹妈被打死。小俩口上山参加抗联之后，丈夫当班长，在一线打鬼子；妻子小莲在被服厂做军服。

明天，丈夫就要执行任务，去郎家屯攻打鬼子大营。临走前夜，小俩口唠了半宿。

丈夫摸着小莲突起的肚子说，咱们最好生个男孩，我这次执行任务一旦回不来，你就把他抚养成人，让他成为抗联英雄……

小莲连忙去捂丈夫的嘴，嗔怪道：不兴说不吉利的话，你一定会胜利回来，咱俩一起把孩子养大……

丈夫走后不久，孩子就降生了——是个男孩。晨曦初露，婴儿啼哭声回荡在小兴安岭青山绿水之间，为被服厂增添了生气。十几名抗联女战士亲昵地传抱着新生婴儿，欢声笑语。

被服厂女厂长冬梅说，小莲妹真会生呀，你男人回来，肯定会乐得闭不上嘴！

副厂长桂花说，这孩子嗓门真大，长大肯定像他爹一样，是个铁骨峥峥的男子汉！

头一顿月子饭，是苞米捣碎熬的稀粥和五个煮熟的野鸭蛋。为祝福小莲，大家把剪秋罗、野百合等山花插满屋子，产房里顿时弥漫着野花的清香。

也巧，就在小莲生孩子不久，女厂长冬梅也生了——是个女孩。大伙开玩笑说，等这俩孩子长大成为夫妻，生下的孩子就是抗联第三代啦！

一晃，半年过去了。尽管小莲望眼欲穿，丈夫还是没回来。

这天，十几名女战士正在做军服，忽然传来两声枪响，大家心头一紧：不好，鬼子来了！都以最快速度带着新服装和缝纫机，向林子深处转移。

看到灶坑里的余火，鬼子知道人没走远，便到附近林子里搜寻。厂长冬梅抱着熟睡的孩子，指挥大家在树林里隐蔽。透过树林和灌木丛，看鬼子渐渐逼近，都屏住呼吸，山林里死一样寂静。

突然，‘哇’地一声，小莲怀中的孩哭了。这可把她吓坏了，若哭声引来鬼子，后果将不堪设想。

想到这儿，小莲忍着巨大心痛，将孩子的嘴巴死死捂住，直到无声无息。谁料鬼子已经听到了哭声，很快扑了过来，大家的心都提到嗓子眼……

在这千钧一发之际，厂长冬梅急中生智，把熟睡的孩子塞给身边的副队长桂花，起身就往密林深处跑，边跑边学婴儿的哭叫！

鬼子立刻顺声追去，几分钟之后，传来了几声枪响，听见了桂花几声惨叫……

这次鬼子偷袭，服装厂失去了厂长，小莲失去了儿子，人人悲痛万分。此时，小莲更加思念丈夫，但又怕他问起孩子，心情很是矛盾。她反复问自己，如果丈夫问起孩子，自己该咋说呢？

就在这时，小莲突然听说，在郎家屯那场战斗中，一个班的抗联战士遇了难。这个班的班长，就是自己的丈夫。

像一枚重磅炸弹在头顶爆炸，小莲一边哭一边用拳头砸着树干：小日本，你害得我好苦啊，我与你不共戴天……

在小莲绝望之际，有一天，男人突然回来了！当他出现在小莲面前时，小莲惊呆了：你，还活着？

丈夫说，是一对农民夫妇把他藏在地窖，冒着生命危险救了他……

丈夫看着小莲瘪了的肚子，急切地问：咱们的孩子……

一提孩子，小莲立刻吓得手足无措，心口咚咚直跳：孩子死在自己手里，现在该怎样向丈夫解释？

副队长桂花急中生智，连忙抱起冬梅的孩子，对小莲丈夫说：看，你们的孩子在这儿！

小莲丈夫接过孩子，眼里闪着泪花说：都不用瞒我了，我一切都知道了。我知道，我们的孩子已经为抗联事业献出了幼小的生命。可以说，他是襁褓里的英雄，做为父亲，我深感骄傲和自豪。

但遗憾的是，我们曾经父子一场，这辈子却无缘见面。此时此刻，我这个不称职的父亲最想知道的是，我的儿子哪天生的？哪天死的？他在这个世界上活了多长时间……

此刻，小莲再也忍不住一腔的悲痛，‘哇’地一声大哭起来！